米兰昆德拉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上帝的笑是因为什么?

米兰·昆德拉得耶路撒冷文学奖的时候发表的一篇演讲《小说与欧洲》里,对这个问题有很明确的解释。

“为什么上帝看到人思索就会笑呢?因为人一思索,真理就躲开了他。因为人愈是思索,这个人与那个人的思想就相距愈远。因为人从来不是他想是的那样。早在现代的黎明时分,走出了中世纪的人所处的这一基本境况就已显露出来:堂吉诃德

思考,桑乔思考,而逃离他们的不仅是世界的真理,还有他们的自我的真理。早期的欧洲小说家们看到并抓住了人的这一新境况,并在它之上建立了一种新的艺术,即小说的艺术。”

“……不快活的人从没有听过上帝的笑,他们坚信:真理是明白的,所有人都应思考同样的东西,他们自己就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然而,人之成为个人,恰恰在于他失去对真理的肯定和别人的一致同意。小说,是个人想象的天堂。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人是真理的占有者……”还有一处与之相关的是:“在上帝笑声启发下的艺术从本质上说,不是屈从于意识形态的可靠性,而是与它们相矛盾。它像帕尼罗帕一样,在夜里拆坏了神学家哲学家

和学者们前一天编好的地毯。”

所以我觉得米兰·昆德拉提及这句话应该是要反对那种明确的、唯一的、强权式的真理,这种真理最终使人丧失个性。

这篇演讲我是在他的《小说的艺术》中看到的,而后记中也提及了虽然书中几篇文章写作于不同的环境和时间,但他在写的时候就想把他们放在一起,它们是他对小说艺术思考的总结。所以,我想再从书里的其他篇目来论证一下这个结论,以显示这确实是米兰昆德拉的想法。

从第一篇开始,作家就不断强调,小说的意义是发现只有小说才能发现的,探索人的具体的生活,保护它,抵抗存在的被遗忘。

所谓“存在的被遗忘”,就是时代的精神,就是共同精神。这是世界和小说的意义被不断缩减的必然结果,是世界和小说失去复杂性的必然结果。而小说的智慧,与专制的真理(世界)所截然相反的,就是充满相对性和模糊性的小说世界。

人类的统一意味着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第二篇讲到了自我。在梳理了所有时代对自我的关注之后,作家对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况表示了担忧:一战后,世界变成了一个整体,我们被外界决定,与他人日益相似。因此,他热衷于探讨境况的本质。(这是一篇访谈,内容非常丰富,以上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的方面)

第三篇从世界是什么开始谈起,揭示了由非理性在信仰世界的统治到非理性在无信仰世界的统治这一变化过程。就是说,绝对的理性,看上去是理性的思考,其实是我们的一种感觉判断,是受了非理性的象征体系的影响。

第四篇讲结构艺术,其中有提到想象要进入理性思维不可能进入的景色,并发对作者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作品,作者应隐匿自己的存在。

第五篇通过卡夫卡现象说明人屈从于世界的境况。

第六篇是71个词的解释,看起来很散,但是大部分词都可以引申到很远很远,很值得一看。

第七篇就是演讲,也可以看做这本书的一个总结。而总结这篇演讲的主题,即艺术的三大敌人是:媚俗、对既成思考的不思考、以及不快活的人,并认为欧洲文化最珍贵的地方在于对个人的尊重,对个人的特殊思想的尊重,对个人享有的私生活不被侵犯的权利的尊重,鼓励思想游荡在温和与闲在的自由中。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在说媚俗(参见第六篇里作家自己对媚俗的解释)。

最后一点,上帝觉得好笑就笑了,为什么非要去探讨是讽刺的还是善意的呢?不是所有的行动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意义。科学检查一切事物的为什么,使一切看上去可解释可估量。而生活,或者说人的存在,却恰恰在无法估量之中,在意料之外的冲动之中,在神秘之中。当你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其实就已经陷入了作家所担忧的科学理性的影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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