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何忍

正月十五,街道上依旧是冷清的景象。

小琪妈妈骑着摩托车,带着蓝色的口罩穿梭在往日熙攘的菜市场中。看着小摊小贩清闲又略带愁容的脸,小琪妈眉头紧皱,想的并不是难以维持的生计,而是为何他们不戴口罩。

这场疫情,摧毁了多少摇摇欲坠的小生意。

小琪爸爸在家中种花养猫,睡觉时间也比往日长了许多。他的心里装满各种不安,租出去的房子特殊情况没有租金,未来几个月也即将面临退租,而房屋的物业风雨无阻,依旧伸手来问管理费。尽管他表面毫无波澜,但思绪难安。

小琪的返工日期无限延后,每日在家被各种信息轰炸。看着工作群里大伙讨论的全是,老板发不起工资,要裁员,估计要凉凉。她望向窗外雾茫茫一片,即使复工正常,外卖,招聘面试,健身班,绘画班……哪一样不得跟人接触?

停滞的时间让小琪愈发窒息,还不如干脆回去,找点事情做,让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我想后天搭朋友的顺风车回广州。”

“这怎么行?”妈妈突然停下手中盛饭的勺,“你没看广州新增那么多例吗?”

“你自己决定吧。”爸爸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妈妈立刻说,“不行,再等几天。”

把饭菜端上桌后,妈妈扭头看着小琪:“是不是前两天被我骂了,所以想回去了?”

“没有,哪有那么脆弱。”

“我也没赶你,你就好好待在家吧。”

前两天的争吵,大概源于太无所事事,又接收了太多讯息轰炸所导致的。

小琪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和父母看到的信息推送,有多么的不同。

她关注的南风窗、凤凰周刊等公众号报道,每天都能看到民生百态,人情冷暖,和她所相信的严谨与真相。

而爸妈看到的,却是各种“放鞭炮消除瘟疫”“喝白酒消灭病菌”“美国释放的生化武器”……每每在家族群发一次,小琪便要在后头辟谣。后来也许是爸妈厌烦,开始数落起家族里的孩子们:干啥啥不行,睡觉第一名,吃饭第一名,怕死第一名,崇洋媚外第一名。

在一次午饭中,爸爸再次感叹厉害了我的国时,小琪的厌烦感也爆发了。她说,要是有更严重的情况,怕是要去国外躲一躲。

听了这话,妈妈不干了。气了好几个小时,大骂小琪吃里扒外不爱国。

她说,你这样跟某些武汉人有什么区别?你去到国外人家还能欢迎你了?国外有什么好,现在国家那么好还不知足?

小琪虽然好说歹说让妈妈舒缓了一点,但她心里依旧难受,这是平时那些过度吹捧、政治正确的文字所种下的恶果?还是自以为是的客观、或者说太过悲观所导致的?

但又是什么,让她这么悲观。

还记得第一次戴上口罩时,家里的长辈笑话她是傻子,听到“武汉八君子”的传闻,感叹现在年轻人太冲,不够婉转不懂世情,再到红十字会,已经摇摇头无力跟她争辩,只能说一句,社会就是这样子的。

小琪依旧难受,社会不是这样子的,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们所在的小镇常年热闹,亲朋好友最喜欢走街串巷,相互拜访问候。今年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真实到令人害怕。从小到大,小琪所见的祖国,一直是那么快速地前进,步履不停,日新月异,多元又绮丽。但现在,这个国家像突然间被按了暂停键,你可以感知人们在一个个灯火明亮的窗户内,街道却是无比的阴冷和凄清。

那些勇敢的人们奋不顾身往前冲,但随之而来的,也有那么些落井下石的人。除了害怕,她更为这片土地心疼流泪。

就在前两天,一个好友的妈妈屯了十几盒双黄连。小琪跟好友打电话拜年时,刚好看到公众号里暗讽着双黄连背后有关部门的利益链。

好友说,辛苦了一年,为自己为家人打拼,也为国家交税做贡献,到头来这算什么?想放松,想自由,想在阳光下好好呼吸,这样的权利竟然也变得如此奢侈。

放下电话后,厨房飘来午饭的香气。

还好妈妈每天带着口罩“冲锋陷阵”,坚持去市场采购,否则小琪和爸爸早就饿死在家里了。

“要不,下午去买五六袋米在家里屯着吧。”爸爸吃着饭,依旧很平静地说着。

“我也是这样想的,顺便买油。”妈妈点点头。

“要不要这么夸张?”小琪放下碗筷,正准备开口时,爸爸说了句,“让辟谣小琪带上一袋米,在广州也不会饿着,顺便买点番薯和泡面吧。”

她呆呆地看着爸爸,胸口一阵绞痛。

“要是停止供电,停止供水,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爸爸默念一句,继续埋头吃饭。

忽然想起妈妈说过,他们是一天也不敢放松的人。

经历过文革,经历过饥荒,经历过创业,也经历过动荡,怀着对国家无条件的信任与追逐,他们才是最有国家信仰的一代人。如今,却要让他们再次回忆最困苦时刻,并为此做好准备。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拼尽全力拥护它,舍不得让它再受指摘。

可是,哪怕前方的勇者,多么奋不顾身一往无前。哪怕普通人依旧热忱地期待,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然而,坍塌的信仰,被辜负的委屈的充满泪水的心,又该去哪里宣泄,又有谁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能不明白。背负着千千万万信仰的祖国,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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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