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大师沈巍”记者手记|困在网络的围墙里,他没有听见回声

“流浪大师沈巍”记者手记|困在网络的围墙里,他没有听见回声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沈巍。

他变得更加消沉、失意,害怕衰老,常常陷入过去的痛苦之中。

今年7月,我第一次在湖州见到沈巍。和我想象中的“流浪大师”不同,他剃了胡子,穿着熨帖的衣服,热情,精力充沛。

如今,他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觉得一切没了意义。也很少直播,对自媒体显得意兴阑珊。他无法通过网络,实现入仕的理想,又不想成为娱乐的工具,甚至得不到原单位的关注。他说:“没有人会在直播间挑选人才,提拔干部。”

更现实的问题是:55岁,到了人生的下半程,他该如何重启自己的生活?沈巍有了新的困惑,但还没寻找到答案。更准确的形容是,他对自己的现状感到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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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沈巍在湖州。图/九派新闻万璇

【2】另一个围城

这次来访前,我看沈巍视书籍为珍宝,以为他对文学有研究兴趣。

采访后,我才明白,他只将读书作为爱好,无心研究学问,他不想因为读书而模糊了他的目标,他想做姜太公,垂下鱼竿,在等周文王。

这半年来,沈巍发觉,网络无法给他带来机会。尤其是,他身处网络的狂欢之中,严肃被娱乐消解,抱负更加难以实现。

他越发痛苦和悔恨的原因,或许是,无论是原单位,还是求贤若渴之士,没有人来敲门。

我提到粉丝,沈巍纠正我,是“网友”。他所有的生活圈子,都是由“网友”组成的。网络重塑了他的亲密关系,为他提供了融入社交网络的可能。

他很少提到借钱未还的事,“利对我来说真的一点不重要。”

沈巍看上去更像是在做一场关于网络的实验。他不断地抛出条件,试验现实的反应,以验证网络对社会的反作用。他把100多万借给网友,事件引起关注的前后,都只有少部分人在定期还款,没人还清。他的观点再次被应验,“网络只能掀起一时的热度,它根本不会带来什么改变。”

关于以后的方向,网友也给沈巍想了不少办法。

助理建议他去报自学考试,读中文系,肯定能做大学老师。沈巍不悦,他志不在此。还有人建议,他去做电商,去卖书,他也不喜,如果要赚钱,他顺着父亲的建议读审计班那时,就不会如此痛苦。

沈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部荒诞小说,他尝试书写自己的故事,又觉得写得“不够水平”,“和那些作家比起来,简直拿不出手”,反复几次后,他停下了笔。

采访结束,我向他告别。沈巍打开门,平时不许外出的狗,从门沿缝儿里溜了出去。他担心狗叫扰民,被人举报,趿着布鞋跑出去,又把狗抱回屋内。临走前,我顺着沈巍回屋的身影,再次看到房间里那面巨大的书架。在昏暗的白炽灯下,被两千多本书环绕的生活,显得如此孤独。

上车后,我和沈巍的助理聊了起来。我好奇,这么冷的天气,他怎么整日只穿一件毛衣。

“可能是流浪那些年,习惯了。”助理回答道。

“人要幸福的话,还是得活在当下。”助理说,“但是,那就是他20多年流浪生活的支柱,如果这根支柱没了,人就垮了。”

“流浪大师”是网络社会的现象和产物,带有强烈反差的身份标签。而对于沈巍而言,他的前半生有过许多常人难以企及的遭遇,他很少抗争,几乎都是逆来顺受,最终选择流浪避世。

在众人的想象里,沈巍清醒自矜,喧嚣散场后,他就能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流浪生活。但事实上,归于平静后,沈巍被网络拉回到了主流社会,他的人生和20多年前衔接了起来,他无法忽视世界的荒诞,开始对曾经审判自己的主流进行审视。

如今,他困在“流浪大师”的围墙里,他仍然会出去捡东西,但内心再也无法回到平静的流浪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那个晴朗的下午,沈巍念起《短歌行》里的这一句,他还在等待。

九派新闻记者 万璇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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