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提地摊经济:它不仅是烟火气,重点在于“经济”

再提地摊经济:它不仅是烟火气,重点在于“经济” 图片[1]-再提地摊经济:它不仅是烟火气,重点在于“经济”-一鸣资源网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钛媒体注: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风声OPINION(ID:ifengopinion),作者 | 徐瑾,钛媒体经授权发布。

地摊经济再一次上了热搜,这一次是中国最国际化的城市:上海。

根据媒体9月25日报道,上海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四十四次会议上表态,2022年12月1日起,上海的摊贩可在夜市合法摆摊。相关人士介绍,对散发商业性宣传品的行为,以前是全面禁止,如今修改为仅在重点区域禁止,而且明确区和乡镇政府可以划定一定的公共区域用于从事设摊经营、销售自产农副产品等经营活动。

有人开玩笑说,“上海滩”有望华丽转身“上海摊”。而这一举措是深得人心的,其目标显然是平衡市容管理需要与民生需求,诗意一点说,就是为了“烟火味”。

为什么是上海?

烟火味,大概是目前国内最需要的味道。以前经济向好的时代,多少店铺排队,网红搔首弄姿处处打卡,如今街头人流少了很多,不必要不出行已经成为不少人的自觉信念。在街头随处走走,能看到一些店铺关门歇业,而那些经历过多次封控仍然开着的店铺,令人感动,无论手艺还是老板,显然有过硬的一面。

中央屡次提倡刺激消费。消费行为减少,传导到价格上,自然会有所上升。比如,这个夏天很热,有人抱怨开不起空调,一个月四位数的空调费不少见;再比如,不少外地劳动力离开,钟点工阿姨以及育儿嫂等工资就不降反升;与之对应,住房租金也是稳中有升。对于一般公众而言,如果工资没涨,固定支出在涨,消费意愿就会低迷。来点地摊让大家有更多的选择,确实很有必要。

消费,直观上贡献了烟火味表面繁华,而烟火味带来的就业机会更重要。地摊引发的热度,过去也有,比如成都青岛等城市,但这一次在上海。上海到底不同,一线城市才是对地摊经济的真正试金石。今年上半年上海生产总值同比下降5.7%,GDP总量首次被北京超过,财政方面,2021年1至7月上海市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完成5661亿元,同期增长20.2%,今年同期增长为-16.2%。

上一波地摊热潮,朋友圈有不少段子,比如说分析师可以算命,律师可以上街之类。对于地摊的各种段子,不乏调侃意味,甚至有人说这些调侃体现了中产的傲慢。到了今天,再谈地摊,大家的表情就严肃了不少,调侃也少了。因为经济下行的压力,会传递到每个人,城市中产也要面对。

地摊经济本质是零工经济

在经济变局之下,就业问题是众所关注的问题,年轻人的就业率尤是。按照官方数据,上半年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平均为5.7%,2022年上半年上海城镇调查失业率也达8.9%。地摊经济体量虽小,但可成为自我雇佣和各种灵活就业的杠杆。

从大的局面,地摊带来的消费或者说税收,也许是九牛一毛——大公司仍旧是税收的主要贡献来源,但从就业而言,中小企业其实贡献了多数的就业,按照口径不同,大概在75%到80%不等。而今天的地摊,也许未来就可以成长为中小企业。

从个人角度,也不要小看地摊,说不定,它会是你未来意想不到的稻草。对地摊新闻,有些城市中产或者公司白领首先表示出对市容整洁等关注。坦白说,这是自动代入了某类城市管理者的思路,如果我们代入地摊经营者的思路,感受会很不同,你首先关注的是如何获得更多摆地摊的空间与自由。你有没有想过,对地摊宽容,也可能意味着给未来的自己留条路。地摊,也许会成为专车司机、外卖员之后,最大的灵活就业空间。

在世界范围内,也有许多先例。按照《金融时报》等媒体报道,欧美已经出现更多兼职情况——比如在英国,现在有五分之一的成年人在他们的主要职业之外从事另一份工作,保险公司英杰华(Aviva)最近的一项调查中,其中三分之二的人承认,他们是从疫情后开始的。这预示了一个新趋势,未来城市普通中产的生活里,不论出于自愿还是需要,在主业之外,将承担更多工作。

地摊经济背后的自由权利

上一次“烟火味”热,还是在2020年两会。当时在李克强总理的推动下,地摊成为热门词。中国政府网首页报道总理考察山东烟台,称赞地摊经济、小店经济,“是人间的烟火,是中国的生机”。在某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城管叫人摆地摊的新闻,各路股票有了地摊概念,比如五菱汽车甚至神速推出地摊有关的五菱翼开启售货车,几分钟内,其股票在香港股市一度超涨120%。

地摊虽小,可以窥见制度经纬。

地摊是什么?回到一个最根本的点,说白了,就是老百姓在住房街道周围的临时店铺,是个人谋生的最低门槛出口。这看起来是个再微末不过的小事,却也曾是不少人力争、而不一定得的权利。地摊的权利,其实是考量经济体自由度的一个另类小尺子。烟火味,其实就是人情味。

这点来说,从古到今,都有案例。我曾经对比唐宋的不同制度,来说明地摊管理对于经济的影响。如果你看过热门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和《清平乐》,应该对于唐宋的城市管理不同,有些印象。

在《长安十二时辰》,长安被描画为令人激动不已的世界都城,各色胡人杂居,国际范十足,看起来很自由。但其实如果你生活在其中,感觉大概没那么爽——因为它并不那么自由,连在自己院子多开个门,可能也违法,这在剧中也提到过。原因在于,唐代的制度是“坊市封闭”。“坊”是住宅区,“市”是交易区,二者并不相通,也就是所谓封闭式管理。

到了《清平乐》时代的宋代,情况就发生变化了。都城开封的生活更丰富,原因就在于城市实行“坊市合一”。这是一种开放管理,和以往封闭的长安洛阳不同,沿街屋子就可以开店,这样就催生了交易的繁荣,有早市、日市甚至夜市,当时的人这样记录城市的热闹,“城郭之人日夜经营不息,流通财货,以售百物,以养乡村”。

如果按照今天的热门话说,宋代城市烟火味很浓,地摊经济很繁荣。当时人就有记录,“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

这些热闹背后,无疑是经济的繁茂。宋代城市的富足自由,其实远超唐代,宋代城市的繁荣程度或许是中华文明在中古时期的高峰。古代帝国,经济实力最大体现就是人口。宋徽宗时期人口即多达1亿,是汉唐的两倍有余。宋代也被认为是世界最早的海上帝国,商业革命、交通革命、农业革命、都市革命共同构成了其灿烂的文明,其人口和人均收入急剧增加,“北宋十万户以上的州、府,宋神宗元丰年间为四十多个,宋徽宗崇宁年间为五十多个,而唐代仅有十多个。”

可以说,摆地摊之类的权利,宋代下放给民间,释放了很大的经济活力,城市结构也逐步打破了商业和居住区的界限,走向“坊市合一”,夜市禁令被取消,导致了城市生活的迅速繁荣与空前自由。

值得注意的,在这次地摊规划中,上海方面新条例提出,户外招牌设置应当体现区域环境、建筑风格以及业态特点,并为此而调整为“许可 备案”的分类管理模式。翻译一下,那就是说,以往被吐槽的千篇一律户外店铺招牌,这次可能不再出现了,这也是一个进步。

以往城市管理中,整齐划一是目标,这样的单一目标,或许让管理机构赞赏,却也牺牲了城市的多样性。宽阔干净整洁,未必是城市的最高目标,紧凑、密集、嘈杂,也许才是都市生活的本质。

比如,不少外地朋友都知道,上海最热门的地标是徐汇区的武康大楼,以往各处网红在这里驻扎,水泄不通的场景可以说是城市一景。作为曾经法租界的明珠,武康大楼比邻兴国路与淮海路,它始建于1924年,由著名匈牙利籍建筑设计师邬达克设计,算是上海最早的外廊式公寓,也被人称为东美特公寓,更早时候还叫诺曼底大楼。

我有一个经济学家朋友,从小就住在这个武康大楼,他日后无论留学还是归来,都忘记不了这里的热闹与温情。他记得,武康大楼里来来往往都是金发碧眼的老外,而大楼靠武康路一边,则是错落有致的棚户区,从外地涌入的难民们在此安营扎寨。他最留恋的,不是大楼的特别建筑,也不是当时上海风情,恰恰就是武康大楼的烟火味,“一大早卖油条豆浆,不远处就是菜场,各种小店,老虎灶,热闹得不得了。”

我始终记得,隔了几十年的时光,回忆起当年武康大楼背后的喧嚣,他的眼神多了分温暖明亮。后来,武康大楼的地摊被取缔。聊到这里,他曾经问我:“街道干净是干净了,可是住在武康大楼里的人,现在去哪里才能吃到新鲜的咸豆浆与大饼油条呢?”

这样一个问题,也许每个城市的规划者和政策执行者,都可以问一下,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 版权声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