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纯粹理性批判》基本概念释义

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据说是一部十分艰深的著作,知乎也有不少人感兴趣,遂萌生了把该书的一些基本概念和思想用通俗的语言加以描述的想法,不敢说准确,但读了这个,大家一定能对康德的这本书有一个基本的理解,其实这就足够了,现在通读这样厚的书没有太大的必要。

先来举两个例子,如果要读懂康德的哲学或者说先验哲学,这两个例子是一定要理解的。用一个杯子去装水,装满水的杯子里的水的形状在装水这个动作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先于装水的”经验“,而决定经验所呈现的形式,叫先验的。康德的这本书说到底就是要把这杯装着水的杯子的部件区分和拆解开来,这是一种分析的工作,以用来说明哪些因素是属于杯子,哪些因素是属于水,这个杯子就可以称为形式,水就是经验,它们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知识。逻辑意味着必然性,这本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于要说明知识本身的逻辑,这就是他所谓的先验逻辑,它是个形式框架,正如那个装水的杯子。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说明?这就涉及到第二个例子,一个人带着眼镜去看事物,那么对于人来说,眼镜要先于我们所看到的事物,或者说,我们所看到的事物是经过眼镜所加工整理的,那么这个眼镜就是那个装水的杯子,事物就是水。当然眼镜是可以摘下来的,那么即使我们不带眼镜去看事物,但人自身的结构并非是一张白纸,它同样有自己固有的某种认识形式,我们所看到的事物是经过我们某种固有的认识形式所加工整理的,就如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和蛇所看到的世界一定是不一样的,那么如果我们连自身的这种固有的认识形式都没有分析清楚又何谈认识事物?研究这个摘不下来的眼镜即人自身固有的某种认识形式的哲学,就是所谓的认识论哲学。

基本概念:这本书其实大致可以分为,感性论 知性论和理性论三个部分

感性:它的基本含义在于一种被动的接受性,即人的感官感知事物的某种能力。

直观:感性对于对象的一种直接的把握能力,也可以说对象直接呈现于我们感性之中的一种能力。在这里可以直接等同于感性直观这个概念,因为在康德的观念中,只有感性直观。

感性直观形式:即时间与空间,内感官与外感官,这个形式就是感性的“杯子”,也可以说是感性的逻辑,也就是说感性必然以时间和空间的方式去感知事物,他用来证明的方式大致是:当我们去除事物的一切特性,只有空间和时间是无法去除的,离开了空间和时间,事物就无法被感知。那么说明这种逻辑就构成这本书的开篇即先验感性论。

纯粹知性概念:即范畴,我们把它理解为基本概念即可,什么叫基本概念,就是当我们运用知性做出一个判断的时候,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一些概念。一般的概念如花,草,虫,鸟,这些概念不必然出现在所有判断中,而范畴即基本概念,无论什么判断都无法绕开,因为一个判断必然有一个主词,如天鹅是白色的,就如天鹅这样的主词必然要涉及到量的问题,在这个判断中,天鹅就是一个全称的主词(省去了所有的),它形成就是一个全称判断,这里的量就是一个基本概念,无论什么判断都绕不开这个概念,它总共列举了十二个范畴,据说是从形式逻辑中推导出来的。

如果说时间和空间是感性的形式,那么纯粹知性概念即范畴就是知性的形式。正因为这些概念具有必然性,所以它才能成之为逻辑,那么知性的这种逻辑康德称为先验逻辑。这就构成这本书的第二部分即先验逻辑。

知性:即运用概念形成判断的能力。

先验感性论与先验逻辑一起构成了先验要素论,何谓要素?即构成知识的要素,感性直观的形式对应感性杂多,正如杯子和水一起形成一杯装着水的杯子,感性直观形式结合感性杂多就形成了感性经验。那么知性的形式即纯粹知性概念统摄感性经验,则形成了知识,即做出某一个判断,感性经验是一种主观的东西,而判断则要断定或否定一些什么,这就从主观过度到客观,比如地球是圆的这样一个判断,判断有真假。先验要素论说明的就是,形成知识的两种能力即感性与知性的逻辑和它们各自的对象,以及他们是如何结合的。

那么阐明构成知识的形式要素即感性与知性两者的逻辑的哲学,就叫先验哲学。

先天的:指不来自于经验或者独立于经验,比如时间和空间,就是先天的,他用以证明的是,离开时间和空间,我们的感性就无法感知任何事物,所以它们是先天的。

先验的:一个重要的概念,先验的一定是先天的,所以它也是指先于经验并且独立于经验,他把知性的纯粹概念称为先验的,它与先天的区别在于,它要运用于经验并形成知识,所以用于知性的范畴。

如果这么说还过于抽象,为了便于理解,我们不妨就用“必然的”去替代这两个概念,所谓先天和先验的,无非说的就是其是必然的,比如离开时间和空间我们的感性就无法感知任何事物,所以两者是必然的,又比如离开量的范畴,我们就无法作出任何判断,因为只要我们使用了一个主词它就必然涉及到量的范畴,这在前面已经说过,正因其必然性,所以称之为逻辑。

经验的:如果用必然性去理解先天的和先验的,那么经验就可以等同于偶然性,或者后天的,我们形成任何经验都是偶然的,所谓偶然就是我们可以设想它的反面,比如太阳从东边出来,如果我们设想太阳从西方出来,这在逻辑上并非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经验本身具有偶然性,它不是必然要从东方出来。那么反过来,正因为先验的东西具有必然性,所以它是独立于经验的,因为如果它属于经验的一部分,那么它就不具有必然性。

超验的:如果先验的指独立于经验并要运用于经验,那么超验的则指超出一切可能经验的,它被运用于理性的理念,理性不断地追溯有条件者的条件,直到追溯到某个无条件者,如果说先验的是一种向下的统摄,那么超验的则是一种向上的追溯,它具有超越出经验领域的倾向,它通常出现于信仰的领域中。

理性:在判断的基础上,运用推理或者追溯其条件的能力。

感性对应的是感性直观形式,知性对应的是纯粹知性概念,那么理性对应的则是理念,他认为有三个理性的理念:宇宙、灵魂、与上帝。理性追溯客体的东西,直到一个总体的无条件者即宇宙,理性追溯主体的东西,直到一个总体的无条件者:灵魂,那么两者的统一就是上帝。

物自体:它是超验的,它基于这样的逻辑:即一个东西向我们显现,必然有一个显现者,这个显现者我们无法直接观察,因为人自身是带着那副“摘不下来的眼镜“去观察世界的,世界是”眼镜“加工整理的世界,因这副”眼镜“是摘不下来的,所以物自体不可认识。比如离开了时间和空间我们就无法感知任何事物,我们所感知的事物是在时间和空间的形式下的事物,我们不知道离开了这种形式的物自身是如何的?同样,离开了知性的范畴我们就无法做出任何判断,最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我们认识到什么,都是“我”认识到什么,它至少有一个自我的意识夹杂在里面了,这种哲学上的倾向又叫不可知论。物自体无疑是一种逻辑上的假设,因为我们谁也没有观察到过这个所谓的物自体,只是在逻辑上显现的东西必然要有一个显现者,当割掉了这个假设之后,这就产生了后世的现象学。

现象:即物自体向我们显现的东西。

表象:现象在我们心理上产生的一种主观的印象,就叫表象。

二律背反:即当理性追溯到某种总体性的概念的时候所产生悖论,即两个相互矛盾的命题同时成立。这里只举一个例子,A 时间有起点 B 时间无起点。 他用来证明A的方式是,如果时间没有起点,那么就没有现在,因为任何事物的存在都要有一个开始,没有开始,就没有之后的一切,所以时间有起点。他用来证明的B的方式是:如果时间有起点,那么意味着在这个起点之前,一切都不存在,无中是无法生有的,因此时间无起点。

当然用现在的方法,这很容易反驳,因为基于宇宙大爆炸理论,时间和空间都产生于宇宙大爆炸的那一个奇点,在这之前一切都不存在,所以时间与空间都是有起点的。那么这种科学的论证其实无法说明哲学的问题,因为二律背反还关乎的是我们如何理解无限或者无条件者的问题,正如A论证一样,任何东西的存在都要一个开始,就如宇宙大爆炸,但问题在于如果有一个开始则意味着在开始之前一切都不存在,那么无中如何生有,它是如何开始的,这并没有得到说明。大爆炸理论或许说明了时间的产生,但这最多只是说明了我们理解了有限即由大爆炸而来的一切,但无限或者无条件者即大爆炸本身并没有得到说明,科学告诉我们无中可以生有,但无中如何生有是无法说明的,我们如何理解大爆炸还未产生的时候那种绝对零度的”场“?离开了时间我们就无法理解任何事物,正如用于描述这个问题本身所用的词:产生,这个词就基于时间,如果时间不存在,那就无所谓产生或者消亡了,那么这种状态是无法理解和感知的。

用这个例子说明:儿子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儿子的存在是合理的,即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们可以追溯它的起源,追溯某一个东西的条件是同理的,哪怕是石头里蹦出的孙悟空它也有起源。我们用儿子的母亲的存在说明儿子的存在,用儿子的外婆的存在说明儿子母亲的存在,在这个说明的系列之中,总有一个东西的存在是无法通过这个系列本身得到说明的,正如宇宙大爆炸本身,而康德的二律背反其最深层的问题就在这里,而不是在于它用的是时间或者其他概念来说明这个问题。

一个没有得到说明的东西,就不是知识,正如无中生有,突然就产生了,这里用突然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此时还没有时间,额,此时又不能用。这个无条件的东西,就是理性的理念,它超出了时间和空间这些范畴,也超出了经验,超出了人这种有限的存在者,人为什么要不断得追求这样的理性的理念,这就过渡到了他的第二批判《实践理性批判》。

最后再说说这本书的书名。

纯粹这个词,是指独立于经验的东西,它不是偶然性的东西,而是必然的,纯粹理性即独立于一切经验的理性,如上面所提的先验的、先天的这些概念就是纯粹的,所以先验范畴也叫纯粹知性概念。这里的理性与推理的理性又不是同一个意思,而是指人的一种知识能力,它与知性这个概念相近。

而所谓的批判,它与反思、质疑这些词意思相近,即把某一种东西置于哲学的拷问之下,追问这个东西的正当性,这就要涉及到对它的根据,适用的范围以及界限的拷问,所谓批判性的思维,就是哲学思维,特别是对那些人们自认为理所应当、无可置疑、习以为常的东西,去追问它的根据,当那些理所应当的东西因为追问其根据,在哲学的拷问之下变的不那么理所应当,熟悉的东西变得不那么熟悉的时候,那么这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向我们敞开了,这种可能性就有可能向我们展开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所谓的崭新并不意味着世界本身变了,而是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观察世界的范式改变了,这也就是哲学的意义,而事实上,人类知识的进步何尝不是这样,世界就在那从未改变,改变的只不过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罢了。其所谓的哥白尼式的革命正是类似的道理,原本我们以为人的认识是向外部事物看齐的,而通过这部书,它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事物向我们的认识形式看齐的可能性。

再说一点:康德的思想和前期维特根斯坦的思想的框架和结构,非常非常之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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