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智堂维权家长。受访者供图
芥末堆 知风 12月19日报道
“最后你会发现一个结论,每一条路都被堵死,看不到头。”聚智堂跑路事件发生两年多后,维权群中少了很多家长的消息。但在900多个日夜里,68岁的期盼(化名)没有一天停止维权。每天,他都在群中统计维权家长人次,讨论诉讼相关法律问题。印象中他已写了千余篇文章,“微博给我屏蔽无数次了。”2016年5月17日,聚智堂董事长杨志被曝卷款跑路,累计涉案金额在8.5亿元以上。全国十九城上万名家长的学费,一夜之间打了水漂。期盼被骗了42万,这是他毕生攒下的养老金,用他的话说是“一辈子的心血钱。”直至今日这42万仍不见踪影。教育行业跑路事件时有发生,聚智堂这起大案更是教培行业的隐痛。然而,聚智堂案从事发到后续处理,都陷入了难解的纠纷:家长两年前被骗了学费,在维权路上,有的家长又被骗了两年多。
百万学费一夜归零
期盼曾是天津聚智堂才智教育的老用户。截至2014年,他陆续给孙子报过约5万元的课。同年,聚智堂推出了“免费学”项目,按照家长缴纳的金额赠送不同价值的课程,一年后退还本金。经销售介绍,期盼花了6万元报名“免费学”。
到了2016年4月,6万学费如数退回。他又交了42万学费。但距这次缴费不到一个月,聚智堂便跑路了。
和期盼有经历类似的家长不在少数。济南家长张渡(化名)在电话销售的鼓动下,交了6万元培训费。北京家长于凡(化名),前前后后甚至给儿子花了上百万元。
通过这种模式,聚智堂得以快速筹集大量资金,培训学校成为了集资工具的一环。家长收集的一份业绩数据显示,仅在2016年3月,聚智堂北京人大校区就收取了1326万元学费。据悉,官方对于各地涉案金额汇总的审计大数为8.5亿元,准确数据还需等待审计彻底结束。
事发后,聚智堂董事长杨志被曝逃往国外。多位家长告诉芥末堆,2016年6月24日,北京海淀区人民检察院便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批准逮捕杨志。
杨志至今不见影踪。期盼介绍,天津经侦通过查抄房产,两年多来追回了两千多万元赃款;而涉案金额三亿多的北京地区,只追回了149.5万。提及此,他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其他追赃的钱一分没有,你说这么大的案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复杂的维权开始
事发后,海淀区教委成立了应急工作小组,与家长代表沟通受害者诉求。区教委承诺启动聚智堂几个校区点,然后以点带面陆续全面复课。部分老师给学生免费补课,以解燃眉之急。但张渡表示,复课事宜不到一个月便被暂停,“结果也就是一阵风就过去了。”
不仅事关全国上万名家长、涉及至少8.5亿元学费,聚智堂案还牵连众多,呈现出纷繁的面貌。
张渡在其维权经历中,记下了海淀经侦王队所述的调查情况:“案件初期,几乎整个大队都投入了,非常重视,但案件太复杂,而且出于保密等原因,对于采取的侦查措施、渠道等等都不便于透露,侦查员们也是极其辛苦工作,花了几十万的财力。”
虽然家长的最终目的都是讨回学费,但在维权方式和途径上,他们却并不一致。有的家长选择报案,诉诸公安、司法机关要求通过刑事手段返还款项;有的通过民事诉讼途径要求集资人返款;也有家长采取协商的方式,不愿报案并排斥司法手段介入。一开始期盼就选择了报案。他坚持在所有维权群用“期盼”这一昵称,“期盼着云开雾散。”由于聚智堂案件的定性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变为了一桩公诉刑事案件。北京京航律师事务所律师曾宪湘曾代理过19个聚智堂民事诉讼案,他告诉芥末堆:“非吸案件的受害人参与不了刑事案件诉讼庭审的过程,仅能够参与一小部分刑事诉讼活动,即只能向公安机关报案,向公检法司法部门提交受害相关的证据材料,参与不了其他刑事诉讼过程。”此外按照法律规定,在非吸案件中,公检法等部门没有义务向家长通报案件进展。这也意味着,受害家长始终对于案件进展处于不知情的状态。“你说咱们又不懂这些,所以在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于是,干了一辈子政工的期盼,开始一边自学法律知识,一边找公检法各部门递交相关诉讼材料,四处上访打探案件最新情况。
投诉无门的家长
提起“被维稳”的经历,期盼依然历历在目。去年7月26日,期盼前往相关部门反映情况。距离门口20多米,他就被前来询问的警卫拦下。两小时后,他被转送往派出所。
作为上访家长代表,期盼与属地派出所警官很熟络。做完拍照、留手印、采血、笔录询问等一系列程序,警官告诉他:“大爷,您回去吧,别嘛出来了。”
从那以后,期盼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网上维权。每天,他会通过政府部门官网、微博、微信等各种渠道申诉,给清风北京留言,给最高法、最高检留言,给总理留言……直到每日留言次数到达上限。“最早的时候一天给总理留言三百多次,那时不限次数;后来就一天五次。”
12月9日是星期天。当晚11点33分,期盼在近五百人的“同目标干实事”微信群里@16名成员,汇报当日统计情况:“(西安校区)第15万2300人次诉求。”为了统计各地维权群中给总理留言的人次,期盼常到深夜才入睡。他的手机和电脑存满了照片、截图、录音、录像等各类维权资料。“我这两年用坏了两部华为手机。”
另一位家长张渡同样找过各相关部门反映情况,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他前往教育部门讨要说法,得到的回复是“已经刑事立案了,要等法院宣判。”他给工商部门打电话,对方说“聚智堂培训学校手续齐全,我们没有办法。”他去信访局上访,也因“不在管辖范围”被打发走了。
在济南北京之间,张渡往返跑了不下八次。他有些无奈,“感觉各个单位之间都在推来推去,责任没有落实到具体的人。”
协商是另一条走不通的路
于凡本想通过协商拿回学费,但不仅上百万没要回,她在维权过程中垫付的钱,至今也全部付诸东流。由于受损额度巨大,于凡在聚智堂案发后咨询了律师。司法界许多朋友告诉她,目前国家经济犯罪案成功案例的赔付比例都不高。“当时觉得如果去起诉追缴的话,分到手里寥寥无几,你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情。”于凡说。于是,她没有报案,而是将希望寄托在协商上。实际上,杨志在被曝跑路后不久,便发布声明称此前已用聚智堂学费买下了北京东星时尚广场,足以覆盖家长损失。但经家长实地了解,发现该楼不具有“房屋所有权”,无法按正常市场价格出售转让。
聚智堂又称东星时尚广场由以杨志为法人的瀚峰资本接管,赔偿家长的学费。于凡告诉芥末堆,瀚峰资本通过将房屋按“小产权” 一万一平的价格,与聚智堂受害家长签署了“债务清偿协议”。
在协商之初,曾宪湘就曾提醒过几位家长代表:“一定要注意别让胜利果实被窃取,因为这是瀚锋最被动的时候,(走协商)相当于帮他们解了个套。”
据悉,有相当人数的家长愿意参与协商方案。2017年4月,家长代表拿到了东星时尚广场第七层近2700平的经营权,不过仍有5000多平未交付。到了2017年11月份,东星时尚广场爆发了暴力事件,家长被禁止出入东星大厦,楼层也被封至今。
张渡告诉芥末堆,直到今年一次庭审,瀚峰公司某员工的一句话才让他明白当初聚智堂发布声明的用意所在:“我们当初签合同,主要就是为了安抚家长的情绪。”于凡认为聚智堂事件是个层层设套的非法吸存与洗钱案。她加重了语气,“我重新认识到我是在和诈骗犯打交道,不应该用正常的心态来面对这件事。”最终,她放弃了协商的途径,开始通过司法诉讼维权。
刑事诉讼遥遥无期
由于案情复杂,聚智堂案的审理拖了很久。从2016年5月直到今年5月,整整两年过去后,家长们又开始争辩是否应该追加被告。期盼认为,“诉讼主体在一开始就是错的。”














